Nox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天赋异禀的弓箭手，忠实的宗教信徒，该宗教规定不允许杀生，所以他一直是拿木靶子练习，然而在一年饥荒时，他不得不将箭头指向猎物，甚至人【强盗】
这个孩子是一个爱哭鬼，所以人们总能见到他一边哭着解剖尸体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乞求他所信仰的神的原谅
Nox总是认为自己死后会下地狱，却不知道被他救过的人都在为他祈福上天堂


和Lufa是宿敌
＝＝＝＝＝＝＝＝＝＝＝＝＝＝＝＝＝＝＝＝＝＝＝＝＝＝＝＝＝＝＝＝＝＝＝＝＝＝＝＝＝＝＝＝
睁开双眼，周围是荒芜的土地，悲恸的人们，还有被鲜血和内脏浸染得殷红的土地。

——这里，是哪里？

他眼中带笑，似乎要诉说什么惊天秘密一样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

——这里，是天堂。

你相信神明的存在吗？说到底，神是什么？带来丰收的福祉？俯瞰众生的魂灵？还是隐藏在我们身边的考察者？别开玩笑了。你有见过神明吗？他有帮助过你吗？他有在你跌入深渊的时候对你施以援手吗？没有。他只是无慈悲、却又最平等地，注视着在人间挣扎、苟活的人们。仅此而已。这样的神明真的值得我们去信仰吗？

不敬者的言辞传到他的耳朵里，他不为所动。双眼直视着远处的靶心，然后拉满了弓弦。十支箭，箭箭穿心。这是天赋使然，更是长年累月，清心寡欲地清修、练习的结果。箭无虚发，在这背后是数十年的孤寂与锤炼。他的箭簇上附加着信仰，自然就有了更严格的武装。

他叫Nox，取自黄昏之神的名字，生于拂晓之时。他敬仰神明，甚至可以说他深爱着神明。他的血肉、他的灵魂、他的一切因神明而生，为神明而存在。他修习箭术，因为这是神的旨意。他无欲无求，因为这是神的考验。他喜爱自然，因为这是神的恩赐。即使周围人不理解他、甚至无神论者对他恶言相向，他也依然不为所动。因为啊，神垂爱世人。他平等地爱着虔诚者和不信者。人间即是受苦的炼狱，经历过磨练后，死后方能进入天堂。

他是发自内心地这么认为的。因此，即使他早已作为最优秀的弓箭手声名远扬，却执拗地依照戒律拒绝杀生。箭是为了修身养性、为了保护别人而存在。并不是用来欺凌弱小，更不是用来滥杀无辜的。师傅曾这么告诫他。神明在梦里也曾如此对他说道。他对此深信不疑。

直到那一年的到来。

河水干涸、土地龟裂、连最顽强的杂草都拒绝在这片土地上生长。树木因为被饥饿的人类剥光了树皮而枯萎，温顺的绵羊耐不住饥渴而同类相食。贪婪又无知的人们早已把信仰抛的一干二净，强大的人肆意压榨弱小的人，他们踩着同伴的尸体，只为了能比他人多挨过一天。看啊，多么残忍、多么肮脏、多么令人生厌！他们将一切的过错推卸给神，用破坏和杀戮发泄着内心不安的情绪。

神啊，请不要怪罪他们。他们只是经不住您的考验，为恐惧蒙蔽了双眼。他在破败的教堂为人们祈福。他艰难地吞咽口水，分泌的唾液里满是血的味道。嗓子仿佛被阳光灼了个窟窿，火辣辣地疼。直到如今，他依旧相信人的善、人的美。当强盗踢开腐朽的木门，外面的光线照射在布满灰尘的琉璃窗前，停留在一尘不染的神像上。他心里最后一道防线被击溃了，当他回过神时，他手上的是沾满血液的木弓，脚边是双目无神的强盗。

啊啊，神啊！您看，我已经污秽不堪了。他用沾满污渍的双手捂着脸，恸哭着跪在神像前忏悔。我违背了您的旨意，我……我失手杀了他们。这样的我，不配见您。这样的我，没有资格活下去！可是为什么您依然对我露出微笑呢？为什么您依旧温柔地看着我呢！

他的疑惑在村民小心翼翼的欢呼声中得到了解答。饥饿又弱小的村民们趴在门口向里窥探，同他眼神对上的瞬间，冲进来甚至都不顾及吃相和尊严，将强盗的尸骸啃食殆尽。他们又获得了继续活下去的机会，千恩万谢地告别了他。他惊魂未定地目送着秃鹫们逃离了这里，只剩下破碎的骨架和彻底同地板融为一体的污渍提醒着他的罪孽。

在短暂的震惊后，他露出了微笑。神啊！这就是您的指示吗？这就是您给我的恩赐啊！

锄强扶弱？惩恶扬善？不不不，神的心思怎么会这么容易被揣摩！

——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若不想被深渊里的怪物拉住脚踝，就要有一颗无比高洁、无比正直的灵魂。

这个世界是肮脏的、是浑浊的。因此，神需要一位代行者，去清理那些污染了世间清明的害虫。而神选中了他，一位身负罪孽之人。这是他赎罪的唯一机会。这是神对他的慈悲。

那么，清洁时间到了。

他疯了。或者说，只有他还清醒着。他拼命地铲除每一位有罪之人，可是他们就像是暴动的蟑螂，源源不断地产生、吞噬着世界的光。困难的时代早就过去，可是他的时光依然停留在那一年、那个阴暗破败的教堂中。

他是正义的。他是背德的。他是坚毅的。他是肮脏的。他是“善”的。他是“恶”的。他是真理的化身。他是神祗的叛徒。他是代行者。他是胆小鬼。他是开拓前路的使者。他是误入歧途的羔羊。

他身心俱疲，泪水早已流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分解罪人的尸体时，已经连哭都不会了？是什么时候起，他对杀人的感觉已经麻木、甚至习以为常？是什么时候起，他的脸上失去了笑容？

该停下了。该结束了。早就到了极限。早就被绝望吞没。可是他不能止步。他无数次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失魂落魄地前行。明明他是正确的，明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神的愿望，明明他才是应该心安理得的。可是为什么，内心的空洞永远也无法填补，甚至越来越大，几乎将他的灵魂吞噬？可是为什么，只有他、唯独他无法得到救赎！

过去，我的箭矢贯穿靶心时，我为什么在笑？

过去，我在村子中漫步时，为什么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温和的笑容？

过去，明明我同样是孤身一人，为什么却感受不到孤独？

他想不起来，有一只无形的手将他过去的回忆抹去，这种感觉就仿佛梦醒了，你记不起梦里的内容，只是依稀感觉那是一个温暖又愉快的美梦。而你，依然活在深不见底的炼狱之中。

——他是应该下地狱的罪人。但他却在亲手搭建天堂。

终于要结束了。他在此时，内心竟然有些愉快。如释重负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你将无辜的、你的族人屠杀殆尽，而我诛杀的，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你是如此自私地、薄情地、残忍地对待曾经爱你的人们，而我只要有一丝温暖就心满意足。

——可是为什么你可以心安理得地重新站在阳光下，我却只能背着赎罪的十字架，在黑暗中苟延残喘！？

——你是昔日骄傲的猎手，我是曾经的天才弓箭手。同为捕猎者、同为罪人、同为该下地狱的我们，终于在今天可以了结所有的恩怨了。

“既然已经不被原谅的话，那不如就腐烂到底好了。”

是啊，我们罪无可赦，像腐肉一样归为泥土才是我们最好的归宿。

“明明我们都是罪人，凭什么你就可以得到救赎？”

凭什么！！！

他的笑容渐渐扭曲，他在兴奋、他在紧张、他在渴望自己可以回归平和。

他渴望自己可以像他一样，挺胸抬头地活在阳光下。

——神啊，天堂应该是什么样子呢？

他在心底完成了最后的祷告，松开了拉满弓弦的手指。






有的时候，即使对方并不是有意向你炫耀些什么，她朝你说话这一行为就已是【原罪】。
“你知道吗？我曾经最讨厌冬天。”她伸出手，静静地看着天空中飞舞的雪花。她想让雪停留在掌心中，但温柔的体温只会让它融化为静止的水。
Nox站在她的对面，一言不发。
这不是他们之间第一次相遇。“一期一会”，在她的家乡似乎有这么个说法。一别经年，他们完全是以不同的姿态、不同的身份重新进行对话。
被神抛弃的孩子，渴望着神的垂怜。
抛弃神的孩子，却享受着神的宠爱。
“这世间本没有囹圄，只是你将自己困在了自己的心里。”她接过龙马递来的纸伞，旋转着撑开。霎那间，雪原之中盛开了如开至荼蘼的椿一般的花朵。
他和她之间是不可能相互理解的。Nox恍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或许她本意是真的想拉他一把也说不定。但是这种好意，在他眼里却像是一把淬毒的匕首，反复地刺痛他心中最敏感的神经。
濒临溺死的人会把前来救他的人一起拖下水。这并不是一种恶意，不如说只是一种本能、一种应激反应罢了。人有的时候也会期待别人坠入不幸，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种“嫉妒”而已。
他承认他是嫉妒她的。他穷极一生，不过是渴望神的一句指点、一句宽恕、一句救赎而已。而她却享受着神的宠爱，但视其为牢笼。
那不是他的神，他知道。
那不是他渴望的自由，他知道。
即便如此，他也渴望着她曾拥有的那份灼热到会把人毁灭的【爱】。
生活在深渊之中的人，不会明白翱翔于天际的候鸟是多么渴望自由。她不会理解他身上的枷锁究竟有多么沉重，而他也不会理解她心中对于平静的向往。
他们曾在笼中遥遥相望，但现在不同的是，她挣脱了束缚、前往了更广阔的地方。而他依然滞留在原地。
他和她注定是不会相互理解的。
即便如此，她依然想尽可能拉他一把。
即便如此，他依然想努力去祝福她。
“我可以获得救赎吗？”他拂去肩头落下的积雪，雪越下越大，或许明年会是一个丰收之年吧？
“我想会的。”她同他挥手告别，跟上龙马的脚步，渐行渐远。他凝视着他们并肩而行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怎么可能。”他小声嘟哝着，将手放在了心脏的位置上，慢慢地蹲下来，像一只鸵鸟一样，将头埋在膝盖上，小声重复了一遍:
“怎么可能。”
空旷的雪原中，两组背道而驰的脚印不断向着远方延续。两个与神明有着不解之缘、却选择了完全不同道路的孩子们依旧在继续他们的旅途。